顺口,他忽然记起来,面对的是珊伊,而不是其他学生,这个女孩子不懂这些之乎者也。

“总而言之,就是想要做成大事,成就自己,不经历磨难,是不可能的。磨难是渡人的河,是剔骨的刀,就像一口锅,把人放在里面熬煮,最后皮开肉绽,筋骨断裂,只要不死,终究可以成大器。”

说着,他抬头,看着珊伊,“懂了吗?”

“不论是谁,只要在那口锅中熬过去,就能成大器吗?”珊伊用高昌语问他。

赵毓摇头,“当然不是。”

珊伊看着他,赵毓的面容清秀俊美,可是他的眼睛却犹如两个深不见底的石脂水田,黑黢黢的。

赵毓,“被雕琢的只能是玉。”

珊伊,“如果不是玉呢?”

“涅槃,或者毁灭。”赵毓声音轻描淡写。

“阿依,您听说过‘彼岸天堂’吗?”

珊伊问这句话的时候,甚至有些虔诚。阿依,是高昌语,‘先知’的意思,也是大郑语言中的‘先生’。

离得近,珊伊能看到赵毓的鼻梁。

那里的皮有些薄,盖不住其下的血肉,此时,外人可以看见他鼻梁上一根一根纤细的青脉,流淌着血,犹如淡淡的丝。这样的人就如同波斯传来的珐琅瓷,用上等青金石做釉,烧造而成,脆弱到似乎一根手指轻轻一碰,就能碎裂,完全没有雍京西市西疆人流言中那毁天灭地‘魔神’的一丝一毫的痕迹。

——就是他,杀我族人,毁我故土,让我们犹如牲畜一般漂泊在雍京,像族人传说中受到天神诅咒,生生死死,不得安宁。

——就是他吗?

“我当然听说过。”赵毓正在收拾书本,“西疆十六国所有传说中最终的归宿。”

他在西北十年,经历过无数次战争,见惯了尸横遍野的惨状,也听过无数遍那个歌谣,佐以胡杨木雕刻的长笛,悠扬悲怆:

那里没有悲伤,没有死亡,人们生活在布满鲜花的绿野上,土地中蕴藏着蜂蜜,河流中流淌着白色的牛乳,阳光照在身上是暖的,风都是阿月浑子果实的味道。那里就是天堂,是我们祖先的天堂,彼岸天堂。

珊伊,“阿依,您相信那里真实存在吗?”

章节目录